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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章 【捉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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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章 【捉蟲】

他已做好了拔腿就追的準備,但意外的是,那人發現自己被察覺,不僅沒跑,反而緩緩從林間走出。

這是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,緩步走來時氣質雅致,秦顧一開始形容不上來,但一轉眸,看見一只丹頂白鶴與他並肩而行,立刻反應過來。

這個青年給他的第一感覺,很像遺世獨立的鶴。

秦顧鮮少用松姿鶴骨形容別人,上一次腦袋裏冒出這個詞匯,還是見到季允的時候。

他擡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:

什麽時候才能不自說自話想季允?

沒人註意到他古怪的舉動,林隱向前一步:“宋無,你怎麽在這裏?朱厭的屍體不見了,你有發現什麽異常嗎?”

此話一出,林隱沒覺得有什麽不妥,秦顧卻是一楞。

一般來說,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,第一反應該是懷疑,而不是詢問。

但林隱,似乎從一開始就確信這個宋無不是通敵的魔修,而直接省略了懷疑這一步。

倒是新鮮事,林隱在誰面前都是挺胸昂首的孔雀模樣,還是第一次見他在同輩面前這麽收斂。

莫非是什麽身份特殊的人?

秦顧不由多看了宋無幾眼,這一扭頭,恰好與宋無對上了視線。

宋無點了點頭,行禮問好:“見過少盟主。”

秦顧便還禮:“宋無師弟不必多禮…話說回來。”

他看向林隱,用力眨了眨眼,意思是:

別寒暄了,你的問題他一個都沒有回答!

林隱恍然反應過來:“宋無,你還沒告訴我呢,你在這裏做什麽?”

宋無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地面的坑上。

他似乎一直沒什麽表情,頗有超然物外的空茫。

“家父命我來帶回朱厭殘軀,”宋無道,“是掌門的意思。”

原來宋無也是來回收朱厭屍體的。

再一合計,宋無比秦顧二人到得還要晚些,看來帶走朱厭屍體的另有其人。

林隱擰了擰眉心:“如你所見,屍體不見了。”

頭顱和身體都不見了,處理得幹幹凈凈。

“你們說,要魔物的屍體有什麽用?”

林隱的問題沒人答得上來,他撓了撓腦袋,突然一拍掌心:“會不會他自己活了?”

——自己覆活?

秦顧呼吸一緊:

他們畢竟不是魔族,不知道魔物的生存規律。

是斬下頭顱必死,還是必須同時摧毀魔丹?

可轉念一想,若能自我再生,以朱厭貪愛戰鬥的脾性,必然會在頭顱落地的剎那就催動細胞再生,怎麽會等到此時此刻偷摸溜走?

而且那些妖獸,在朱厭倒下後作鳥獸散,顯然是認為戰敗,奔竄逃命去了。

不對,應該不是自我再生。

秦顧將自己的推測如實道出,林隱嘆了一口氣:“說的也是…那怎麽辦?”

宋無自始未曾表態,見陷入僵局,才開口道:“我得先去向掌門覆命,二位可要同往?”

即便宋無不提,他們也得找時間去見梅驚池,自然齊齊點頭。

而回去的路上,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狀況。

“…掌門真的受了重傷嗎?”

如此不和諧的聲音,是兩個濁雲谷修士在背對著他們竊竊私語。

“那怎麽辦?我們是贏了一局,但萬一魔族卷土重來…”

林隱驀地停下腳步。

“餵!”他怒氣沖沖,朝那兩人吼道,“胡說八道什麽呢?!”

兩人的背猛地僵住了,似乎心裏掙紮良久,才僵硬地轉過身。

本以為面對林隱的怒火已經足夠恐怖,看到秦顧也在時,他們的表情更難看了,說話都哆哆嗦嗦:“見過…”

林隱直接打斷了他們:“說,是誰和你們說的這些?!”

梅驚池受傷一事,他們只告訴了荊楚何,而且不過就在半個時辰前。

這麽快,谷中便起了風言風語,怎麽可能?!

兩人相互看看,硬著頭皮道:“是,是從別人那兒聽說的…”

秦顧自後拍了拍林隱,追問道:“從誰那聽說的?”

不料,兩人頭埋得更低了,道:“這,谷裏都傳開了,我們也只是道聽途說…”

言下之意,話傳來傳去,早就不知道源頭是誰了。

沒有辦法,林隱只能狠狠警告:“告訴所有人,再被我聽到這種話,要你們好看!”

比起懲罰以訛傳訛的修士,更應該盡快去找梅驚池商量對策。

林隱再生氣,總算沒有被情緒影響。

秦顧松了口氣,幾人旋即加緊腳步向梅驚池處趕去。

一入院門,梅驚池正笑吟吟地背手看著他們,似乎早就料到了:“你們來啦…小元微也在?”

林隱悄悄對秦顧道:“元微是宋無的字。”

秦顧點點頭,又側目看向正在行禮的宋無。

他已知道宋無是谷中長老宋野的兒子,可哪有父親給兒子用“無”字取名的?

更別說“微”之一字,也有空泛虛無之意。

或許是他想多了吧,總覺得這個名字取得並不走心。

梅驚池的目光落在宋無空空如也的手上:“沒了?”

宋無點點頭:“弟子趕到時,只巧遇了少主與少盟主,魔物屍身已不見蹤影。弟子辦事不力,請掌門責罰。”

他說著就要跪,一副請罪姿態。

梅驚池擺了擺手:“此事怎麽能怪你?我可沒什麽好責罰的,小元微,你回去吧。”

“弟子告退。”宋無行禮,目不斜視地離開。

梅驚池目送宋無走遠,無奈笑道:“小小年紀,活得像個老古董…”

又看向秦顧二人:“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,消息是我放出去的。”

——什麽?

這下連秦顧也沒料到:“陸掌教告訴我,此事不能為旁人知曉…”

梅驚池將手指抵在唇上:“所以你們得替我保密。”

原來竟是瞞著陸彌下的決定。

秦顧的腦袋裏浮現出陸彌那張冷臉,只覺得事情一旦敗露,他們恐怕都要被罵得狗血噴頭。

但,為什麽?

臨敵陣前動搖軍心,無論哪個元帥都不會做出如此決策。

“時間不等人啊,小眷之,”梅驚池像是會讀心術,“又是一日過去,可濁雲谷還能太平幾日呢?”

天空層雲密布,巡邏的靈獸身形若隱若現,這麽看來,似乎一切如常。

可平靜的表象,或許下一刻就會土崩瓦解。

只要季允帶著魔物卷土重來,和平的面具就會被徹底撕碎。

他們是在恐慌中粉飾太平呢,所以找出反叛之人,迫在眉睫。

秦顧恍然大悟:

梅驚池這是在以身做餌,引蛇出洞。

梅驚池此人,旁人皆說他不著邊際,不似尋常世家掌門循規蹈矩,但危機面前,他的魄力卻足叫人感慨敬仰,無愧世家之名。

秦顧的目光一變,梅驚池就覺察到了:“小眷之真聰明。”

只提點一句,自己就能全部明白過來,思緒之敏捷,叫人驚嘆。

林隱摸不著頭腦:“你們倆又打什麽啞謎呢?不等等,重點是朱厭的屍體不見了啊!”

偷竊者偷去朱厭的屍體,勢必是有所圖謀,他們雖猜不到具體要做什麽,但也明白絕對不是什麽好事。

秦顧拱了拱手,將他們潛進荊楚何家,鬧了個烏龍的事如實告知。

梅驚池扶桌笑得眼眸彎彎,道:“荊師兄對濁雲谷忠心耿耿,我們雖在一些事上有摩擦,但他精通煉丹制藥,谷中許多事還要仰賴於他。”

“如今我放出消息,你們恐怕不便再查下去。”

繼續調查,難保不打草驚蛇。

但靜觀其變,真的能得到梅驚池想要的結果嗎?

若要秦顧來選,事到如今,顧不得草中暗蛇是否會暴起傷人,偏要雙管齊下才好。

但他看著梅驚池笑瞇瞇的表情,不知該不該勸諫。

畢竟梅驚池才是最了解濁雲谷的人,他一個外人,並沒有過多資格幹涉。

秦顧低頭保持緘默。

梅驚池突然道:“哎呀,小驚風,我好像把藥忘在爐子上了…”

林隱一楞,旋即皺眉:“這也能忘?我受夠你了,要不是你是我親叔叔,我才不管你!”

話說得不好聽,腳下卻生風,林隱快步跑走,替梅驚池拿藥去了。

院中只剩下秦顧與梅驚池,白狐跳上秦顧肩頭,偏過腦袋蹭他臉頰。

秦顧用指尖勾著白狐的尾巴:“您的傷,究竟有多嚴重?”

秦顧有過整日藥不離口的經歷,知道這意味著什麽,而修士的身體比現實的凡人強壯多了,更不可同日而語。

情況只可能更糟。

所以,梅驚池已經到了用藥吊著,才能穩定傷情的地步了麽?

梅驚池目光悠遠地輕輕道:“是啊,所以我得抓緊時間才行。”

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,但與承認也無異。

秦顧的心都揪了起來。

原著中,梅驚池帶領濁雲谷,力戰至門派覆滅的最後一刻。

從讀者視角,秦顧當然能旁觀他人命運,至多評價一句英勇。

但與林隱、與梅驚池的羈絆情誼,讓秦顧無法眼睜睜看著濁雲谷重現原著的悲劇。

他必須要救下梅驚池,救下濁雲谷!

秦顧抱拳躬身:“梅師叔吩咐就是。”

這回輪到梅驚池驚訝了,梅驚池道:“小眷之,你也太聰明了…”

秦顧目光閃爍,若梅驚池知道他的聰明一半來源於手握劇本的未蔔先知,不知會作何表情。

但梅驚池特意支開宋無和林隱,不可能只是為了與他寒暄那麽簡單。

秦顧確實讀懂了梅驚池的用意。

梅驚池彎腰托住秦顧的手臂:“小眷之,我想讓你去查一查宋野。…宋野是宋無的父親,也是荊楚何那個輩分的長老。”

“若我不支開小驚風,他恐怕要傷心。你應該看出來了,小驚風與小元微情深義重,他自小沒了父親,是小元微與他一同長大的。”

正因考慮到了林隱的情緒,梅驚池才特意以取藥為由,支開了林隱。

秦顧直起身子,思忖片刻:“梅師叔懷疑宋野?”

梅驚池輕輕點頭:“當年表兄傳位於我,除了荊楚何,宋野也十分不滿。當時我也被氣昏了頭,懲戒了荊師兄後,才意識到,荊師兄之所以會跳出來反對,或許是宋野在背後攛掇的緣故。”

幕後拱火之人,以他人為刃達到自己的目的,才最可怕。

秦顧擡頭看一眼天色,隱要日落:“事不宜遲,我這就去宋野那裏走一趟。”

梅驚池的手搭在他肩上,虛弱地咳了幾聲:“…濁雲谷的事,卻還要屢次勞煩你。交給你了,小眷之。”



與此同時,歸墟。

鳥形魔物的屍體腫脹地倒在一邊,無數小蛇在它身上鉆進鉆出。

巴蛇俯身向屋內的黑衣青年行禮:“尊主,現在出手,可讓人修措手不及。”

季允修長的指節摁壓著眼角,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。

巴蛇嘆息一聲。

蓼天木的影響在他醒來的剎那就該消退,巴蛇無比確信季允此刻是清醒的。

他在想什麽?

不言而喻。

季允瞥了一眼巴蛇,又看向巴蛇與鳥形魔物屍體的交點。

那裏有一個如影隨形的鬼魅身影,正向他微笑:

“你看,他又一次拋下你了。”

“他永遠不會選擇你,你還在猶豫什麽呢?”

“去毀滅一切,讓他只能留在你身邊。”

“…”季允陰沈地盯著心魔,半晌,總算開口,“師兄想要三天,我就給他三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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